※飛咻兄弟AU
※這是一個兄弟之間的故事,但不算有進展到愛情的成分
※本文一切與真實人物團體皆無關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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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罪刻在他的基因裡,注定了他此生無法被愛。



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,關上了大門,閔玧其感到頭痛欲裂。

白天到學校上課,課餘時間接了三份打工,塞滿了他的假日與晚上──閔玧其持續著這樣的生活,如今已是第三年了。

很累。
但只要他想著,這一切是為了讓他早日脫離這個家,即使累,他咬著牙也能撐下去。

沒事的,才這點程度而已的壓力,算什麼呢?
他這樣告訴自己。

可是,身體總是騙不了人的。

這一天,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,意外地發現家裡沒人在。
喔,他想起來了,父母出差去了要很晚才會到家,而弟弟──應該是去補習了。

他腦中浮現了前陣子,弟弟與母親為了要不要去補習而爭執著的畫面──看來最終,那傢伙還是妥協了呢。

不過,那傢伙要補習還是不補習,又關他什麼事呢?
那一切都與他無關。
閔玧其一面想著,一面拿出鍋子,想煮麵來填飽那早已餓扁的肚子。

可是,他卻發現,自己握著鍋柄的手在發著抖,原本就痛著的頭,現在倒感覺有點飄忽暈眩,喉嚨有些乾澀發疼,就像是要感冒的前兆──

不,應該只是太長時間沒喝水,喉嚨才這麼乾的吧?那就喝水吧,喝水喝完就好了。

於是,閔玧其伸出手從烘碗機拿了一個水杯,準備給自己倒水來喝──卻發現自己竟然連水杯都拿不穩。

匡啷!碰!

隨著水杯掉在地板上,碎成了一地碎片──他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識。



他張開眼,看見眼前站在一名長髮垂肩的女子,背對著自己站著。

「媽媽?」

那名女子聽見他的叫喚聲後,回頭,用空洞的眼神望著他。

「媽……媽?」他又喊了一聲,這一次語氣裡帶點遲疑。

然後,那個被他稱作媽媽的女子,突然轉過身來,大步地朝他走來──她的眼神冰冷而尖銳,讓他嚇得轉身後退。

但最終,他退後逃跑的速度,還是沒能趕上女人走向他的速度。

「你!」那女人掐著他的脖子,叫他快要窒息,幾乎要不能呼吸。

「要是……」

他用盡渾身力氣使命掙脫,卻終究只能像垂死邊緣掙扎的獵物一般,被扼住喉嚨,慢慢失去了反抗的氣力,最終無助地垂下雙手。

「要是沒有你就好了!」

他在渾沌中無聲地尖叫,直到失去意識。



誰的叫喚聲將他中噩夢中喚醒。

他艱難地睜眼,依舊氣息不順地喘著──但至少,他感覺到新鮮空氣重新灌入肺部,那股淹沒他的窒息感也瞬間被挪去。

他環顧了四周──這裡是他的房間,可是,他是怎麼回到這個房間的?他只記得他回到家,他好像想要做什麼,然後呢?──總之,他沒有自己回到房間的記憶。

而看著坐在床邊那個面色焦急的男孩,他立刻知道了答案。

「哥……要不要喝水?」

喔對了,水,他本來是打算要喝水的,所以他伸手拿了水杯,然後……然後怎麼了?

「哥你在發燒,我從家裡櫃子找到了一些退燒藥,你……」

喔,對了,然後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。
得去……處理那些玻璃碎片才行。

他心想著,便著急著想要翻身下床,卻被床邊的男孩瞬間按回了床上。
虛弱不已的他無力反抗,只能順著那人的力道,軟乎乎地倒回床上。

「哥,你想幹嘛,你還在發燒還不能下床!……哥,你想要什麼,跟我說就好。」

「杯子……碎片……」
「那個我已經處理好了。」
「哥,你先不要管那些,哥先喝水吃藥,然後好好休息……」

沉穩的嗓音從對方口中傳來,如同一股暖流包覆住閔玧其疲憊的身軀,原本僵硬的肌肉也瞬間放鬆了下來,乖巧地讓弟弟扶著他的腰坐起來吃藥喝水,隨後又順從地讓弟弟扶著自己重新躺下。

而躺下的瞬間,他才用眼角餘光瞄到,弟弟的手心有個紗布包紮過的傷口。

「你……你受傷了?」
模糊的意識中,他彷彿聽見對方悉悉簌簌地說了些什麼,但沒能聽清。

「是被玻璃碎片傷……傷到了嗎?……」
他疲憊地睜開眼,在模糊的視線中,看見距離自己眼前咫尺的那張嘴蠕動著說了些什麼,卻無法辨別對方的嘴型。

大概是在說著自己沒事吧。他猜測到。

但他也沒有力氣去釐清與回應,只能放任自己的意識再度被昏沉的大腦給吞噬。

不過,自己為什麼還要關心他是不是受傷了呢?不是討厭他討厭得要死了嗎?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虛偽了呢?
在完全失去意識前,他想。



討厭,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?大概是從弟弟出生的那天。

他記得那天,春光明媚,那個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,牽著他的手走進醫院;他們停在一扇病房門前,父親彎下腰告訴他,他要有個弟弟了。

房門被推開,他透著門縫看見了母親與母親懷中的嬰兒,那畫面彷彿聖母聖子像。
陽光透著窗戶照在母親臉上,而母親臉上的笑容,無比燦爛。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燦爛。

父親鬆開牽著自己的手,朝著他們走去,從母親身後伸手攬住了她的腰。
那是多麼溫暖、和諧的一幅畫面啊。

而他,並不隸屬於這畫面。
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線橫在他面前,只要他跨越了,就會破壞了這幅畫作一般。

他曾經以為,那條線是在弟弟誕生之後才出現的。

但等到他再長大一點,才明白問題並非如此。

他的誕生來自於意外,來自於母親深痛惡絕的不幸與痛苦。而他的存在始終在提醒著母親,她永遠擺脫不了的那段,她希望從來不曾存在的過去。

那條線,打從他離開子宮,剪斷臍帶的那一刻,就存在了。就算弟弟沒有出生,那些笑容與溫暖,也不會是屬於他的。

即便意識到了這點,他依然無法不討厭那個孩子。

尤其是當那孩子,剛學會走路,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,「哥哥、哥哥」地喊著的時候,更令他感到煩躁。

你這傢伙得到了一切我所沒有的東西,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,非要跟著我呢?總有一天,我要殺了你。

於是,年幼的他,在內心發下了毒誓。



而一切的計畫,就從那天展開──那約莫是他小學四年級時候的事了。

「哥……」

閔玧其聽見弟弟呼喚他,伴隨著從身後傳來擤鼻子的聲音。

啊,看來是被誰罵了啊?他心想。

「怎麼了?」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冷漠疏離,好防止那孩子繼續靠近。

「哥哥,你、你在忙嗎?」

「你有什麼事嗎?」他沒有回頭,背對著弟弟,繼續埋頭寫著自己的習作。

「我……我想畫圖。」

「啊?」閔玧其停下手中的筆,心想這孩子到底沒頭沒腦在說些什麼的時候,那孩子又繼續說道:「我想畫圖,我喜歡畫圖,可是爸媽跟老師都說,那是沒有用的東西……」

「所以說……」

「哥哥也這麼覺得嗎?」

當那孩子這麼問的時候,閔玧其第一次抬起了頭,可是他依然沒有回頭──他不敢去看向那孩子的眼睛。

因為他知道一旦對上了,他就會心軟,心中的恨意就會動搖。

而就在此時,突然一個念頭從閔玧其心底升起。

要想殺一個人,也許不一定需要動手吧?也許……

「金泰亨。」從出生以來第一次,他喚了那個孩子的名。

「是,哥哥?」

「你喜歡做什麼,就儘管去做吧。」

也許,只要在對方人生的某個節骨眼,動點小小的手腳……

「真、真的嗎?」

「對,想做的事,全都隨心所欲去做吧。」

「即便爸媽、老師都說那是不好的,也一樣嗎?」

這回,閔玧其總算轉過了頭,直視金泰亨那雙閃閃發亮的雙眼。

「對,即便爸媽不喜歡,也一樣。」



於是乎,金泰亨在他的「鼓勵」下,做盡了一切「爸媽不喜歡的事」。

不過話雖是這麼說,金泰亨也沒做什麼真正十惡不赦的事情,不過就是上課時間畫畫、不按時交作業、學業成績表現低下。他從不逃學,也不逞兇鬥狠欺負同學,也從不打架鬧事。

不過,光是帶著爛成績回家,這點,就足以叫對孩子寄予厚望的家長頭疼不滿了。

閔玧其默默地在一旁看著這一切。
他看著金泰亨每天帶著爛成績回來,然後遭受母親的懲罰。

那陣子,他覺得心情舒緩了點。
可是,不知道為什麼,當母親的棍子,打在金泰亨身上時,他總覺得內心有些疙瘩──但他也說不上來,那是什麼樣的感覺。

可能是因為,那孩子在每次被處罰完,回到房間一見到他,那張前一秒還哭喪著的臉,總在瞬間轉變為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臉。

「哥!」那孩子叫著,邊朝著他衝過來。

是傻子嗎。閔玧其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,轉過身去──那傢伙卻還是從背後用力地抱了上來。

「哥,你看!這是我今天畫的。」金泰亨一面說,一面像獻寶似地,將那幅畫擺在了他眼前。

「這是什麼?」
「這是哥,這是我,然後這是塔塔星人!」金泰亨指著畫面中,坐在自己與閔玧其之間的那個愛心頭生物,興奮地說道。

「哥,你覺得我畫得好嗎?」

呀,這都是些什麼啊,真噁心。閔玧其心想著。

「嗯。」最後他給出了不否定也不肯定的單音節答覆。

他感覺那孩子環抱著自己的手,抱得更緊──緊到讓他有些不適。

但他卻沒有推開金泰亨。



那陣子,他產生了錯覺──他感覺金泰亨從那幅幸福洋溢的畫中,走了出來,跨過了那道線,然後張開雙手,擁抱了他──擁抱了因為害怕而始終背對著那幅畫的他。

儘管他依舊沒有辦法打從心裡喜歡金泰亨,但內心的一些什麼好像與從前不同了。



閔玧其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,醒醒睡睡。
他隱約聽見了有人開門回來的聲音,又彷彿看見金泰亨從椅子上起身,走出房間,並還細心地不忘把房門帶上。
動作輕柔地像是深怕會吵醒他。

他聽見了金泰亨與父母交談的聲音──不對,與其說是交談,倒不如說是爭執?即便隔著牆,他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。

不過,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呢?金泰亨不是乖乖地聽父母的話去上補習班提升成績了嗎?

閔玧其閉上雙眼,再也沒有力氣去思考這些問題。

現在的他太累了,就先讓他睡吧。

不過,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金泰亨從那個總是跪著挨罵挨打的位置,站了起來,變得開始會與父母爭執了呢?

啊,應該是那一次吧──那是他打死都不願回想起來的一次。



那是兩人都上了中學之後的事了。

「哥,你明天放學有空嗎?」
「明天嗎?我看看……啊、我要打工。」
「喔……又是打工……」
「怎麼了?」
「沒事。」

儘管金泰亨嘴上這麼說,但閔玧其卻能夠感覺出金泰亨似乎非常失望的樣子。

「明明就不是沒事的樣子,傻瓜。」
「那哥記得、明天是什麼日子嗎?」

明天?閔玧其看了下牆上的日曆,今天是三月八日……明天是三月九日……也就是……

「原本想說要幫哥過生日的,但哥要打工,也沒辦法……」

連母親都壓根不記得(或說是選擇性地遺忘)的他的生日,這孩子卻記得清清楚楚。

閔玧其感到內心五味雜陳,內心好像有什麼鬆動了。

「所以說哥為什麼非得要打這麼多工啊?」

面對金泰亨天真的困惑,閔玧其一時之間答不上來。

他大可以用惡毒不屑的言語回擊說,因為我不像金大少爺你那樣,有父母給的花不完的零用錢,還能夠拿去補習、娛樂。

可是無論怎樣,他都說不出口。

「……是為了存點資金,好實現夢想。」最後,閔玧其選擇這麼回答了。

「哇,好棒喔。」
「什麼?」
「那我之後、上高中,我也要打工!然後我要存錢買紙、買畫具!」

笨蛋,你有爸媽給你的零用錢,可以專心讀書,還打個屁工啊。
閔玧其心想──但他沒說出來,只是看著金泰亨散發著光芒的眼神,沉默了幾秒後,才緩緩開口:
「我明天學校轉角那間咖啡廳的打工,晚上九點會結束,你到時候來店門口等我,我們一起回去吧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你不是要幫我過生日嗎?那麼,等我打工結束之後也還來得及?」

「好!一言為定!我會準時在門口等哥的!」

望著金泰亨雀躍的神情,閔玧其笑了。
在他短短十幾年的人生裡,他第一次,發自內心地笑了。



可是當他打工結束之後,在店門口迎接他的,不是金泰亨的笑容,而是一個高大的壯漢。

那名壯漢趁著街上沒人,把他擄進了店旁的暗巷,摀住了他的嘴,不讓他求救出聲。

他拚命掙扎──可是對方比他高出整整一顆頭,又全身筋肉,他區區一個纖弱少年,終究是敵不過對方的力氣。

那人把他壓在身下,似是要對他揮拳。於是,他只能閉上雙眼,無力地等待疼痛臨到自己身上。

而預期的疼痛並沒有降臨。

當他睜開眼,只見那個男人早已從自己身上站起來,扶著頭,轉身惡狠狠地瞪著正在一旁手握著石頭的少年。

「金泰亨!」

「哥你快跑!」

只見那名壯漢把閔玧其甩在地上,朝著金泰亨的方向走去,並一把揪起金泰亨的衣領,準備朝他揮拳。

金泰亨平常認真運動的好底子,讓他巧妙地躲過了一開始朝自己襲來的那幾拳──然而,作為一個初中生,面對成人的攻擊,終究還是在體格上處於劣勢,當中有幾拳還是無可避免地,打在了金泰亨如娃娃般精緻的臉上。

而閔玧其,卻只是僵直在原地看著這一切。
方才的偷襲讓他驚魂甫定,大腦一片空白,不知如何對眼前的景象做出應對。

「哥,我不是叫你快跑嗎?」

金泰亨好不容易掙脫了那人的襲擊後,便馬上拉起了僵在原地的閔玧其衝出巷子,而閔玧其就這麼失神地任由金泰亨拉著他跑。跑啊跑,兩人一路跑到了大街上人多的地方,才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名壯漢。

「哥,你、你沒事吧?」跑了一長段路,尚未平順呼吸的金泰亨,停下休息的第一步,還是先關心哥哥的安危。

「嗯,我、我、沒事……啊,泰亨,你的頭,流血了……」

金泰亨按著閔玧其指的地方,伸手摸了自己的額頭,望著自己的手掌心,望著上頭沾染的鮮血發楞。

「泰亨哪,沒事吧?是不是很痛?抱歉,我……」

金泰亨這才回過神來,抬頭看著閔玧其那難看到不行的臉色,向前一步,握住了閔玧其的手堅定地說:「沒事,我不痛。」
「可是你都流血了……」
「不痛,哥沒事,泰亨就沒事。」金泰亨說著,邊揚起嘴角,露出上下兩排牙齒,對閔玧其投以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。

「好。那我們回家吧。」

他第一次轉過身,朝金泰亨伸出了手。

「好,我們回家吧!」

金泰亨停頓了一會兒,才牽起閔玧其的手,並用輕快響亮的聲音回應道。

兩人手牽著手在馬路上走著,閔玧其隱約感覺金泰亨握住自己的手越來越緊,不禁蹙起了眉頭。

「呀你也握太緊了吧。」
「因為我怕我不握緊,哥又被壞人抓走了怎麼辦。」
「什麼嘛。」面對金泰亨的回答,他不禁笑出了聲。

可是他的內心是歡喜的。

他不喜歡金泰亨,可是像這樣和金泰亨牽著手,卻讓他心裡頭竄升一股奇異的感覺。
那是他從來不曾體會過、也無法形容的滋味。

金泰亨正與他牽著手,並肩走著。
手心傳來的溫度,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錯覺。



「泰亨啊,怎麼傷成這樣了!來,媽媽看看。」

兩人一回到家,迎面而來的,便是他們焦急的母親,以及緊跟在後的父親。

「爸爸你去拿醫藥箱,來給泰亨上藥吧。」

望著父母兩人在受傷的泰亨身邊打轉著焦急,閔玧其低著頭沒有說話,感覺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天,變回了那個站在病房門口的小孩。

不過,他早就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孩了。他用力咬了下唇,提醒著自己。

哪,的確,他身體上的確是沒有任何的傷口,當然不需要誰來關心他,也不需要誰來給他上藥──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,他該做的,是識相地回房間待著。

不過,就在他準備轉身時,他的手被人給拉住了。

「閔玧其!你這個哥哥是怎麼當的!為什麼讓金泰亨被人給打成這樣!」

母親拉住他,雙手在他胸前捶打著。
閔玧其既沒有表示,也沒有反抗,只是任由母親把自己當出氣筒一般,在自己身上盡情發洩。

「媽,你不要怪玧其哥,是我自己、不小心……」金泰亨拉著母親的衣角,用盡力氣想要把母親從閔玧其身上拉開。

但母親卻對金泰亨說的話置若罔聞,繼續揪著閔玧其的衣領叫啊罵的:「閔玧其啊,你怎麼能這樣放任我兒子被打啊,你有沒有心啊……」

「你跟那個人渣一樣都沒有心吧!」

咚咚,咚咚。
閔玧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聲,大到蓋過了其他聲音。
母親的聲音與金泰亨的求情聲逐漸變得遙遠

然後,突然一陣滔天巨吼,將他的意識喚回了現實。

「你他媽的給我住手,不要再打哥哥了!」

金泰亨,雙手握拳,惡狠狠地瞪著母親。

而母親彷彿是被金泰亨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傻了,她鬆開了閔玧其的衣領,緩緩地走向金泰亨。

「呀,金泰亨,你居然敢跟我頂嘴了?什麼時候學會這些髒話了?哈?花錢讓你上學,你下課不馬上回家,跑去哥哥打工的店幹什麼?你……」

閔玧其走回了房間,關上門,把一切爭執聲阻隔在外。

寧靜祥和的畫面裡,颳起了狂風暴雨──而會這樣,都是因為他走進了那幅畫的緣故。
於是,他走出來,退回他應該好好待在的線後。

然後,把金泰亨一個人,留在了畫裡。

從今以後,畫裡發生了什麼,都不再與他相干。



從那天之後,金泰亨開始了他的叛逆期──過去犯錯、不聽話、考差時,會乖乖聆訊、忍受處罰的金泰亨,開始變得會頂嘴、違抗父母的命令。

而每次金泰亨與父母爭執完回到房間,都表現得像是立下光榮戰功的戰士一般,急著想得到誰的表揚──然而,換來的都是閔玧其冷漠的言語。

閔玧其光是背對著,都能想像金泰亨受傷的神情。

但那又如何呢?

反正,無論金泰亨做了什麼,永遠只有金泰亨會是這個家的孩子;而自己作為一段未被抹煞成功的存在,光是站在那邊呼吸就要被嫌惡。

畢竟他的誕生與存在本身就是原罪。

既然如此,他又何必回頭呢?
這個家不需要他。
繼父不需要他,母親不需要他。
金泰亨也不需要他。



當閔玧其再一次醒來的時候,門外的嘈雜聲全都不見了,而一抬頭,他看見金泰亨趴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──其中一隻手還握著自己的。

頭還是暈,喉嚨還是痛,可是至少他的神智跟剛剛比起來清楚了很多,於是他緩慢起身,搖了搖趴在床邊的金泰亨。

「嗯?哥你醒了?有沒有哪裡不舒服、會不會痛……」
「怎麼不去床上睡?」他直接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那人的噓寒問暖。
「啊、因為剛剛、看哥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,還做惡夢一直說夢話,放心不下就想說、在這邊陪哥……不小心就自己也睡著了。」

「我沒事了。你回去你的床睡吧。」

「可是,如果哥你有什麼需要,我……」

「我如果,」面對金泰亨的執著,閔玧其只能輕輕嘆了口氣,說:「我有什麼需要,你的床就在我旁邊,我叫你很方便的。」

金泰亨這才肯乖乖回自己的床上去睡覺,但在蓋上被子之前,還是忍不住再說了一句:「哥,如果有需要什麼,記得要叫我喔……」

「知道了。」他用被子蓋住頭用悶悶地聲音直接打斷了金泰亨。



他討厭金泰亨──特別在這種時候,就更加討厭。
因為那人越是表現得寬容大度,都只會越發顯得他是個沒有心的渾蛋──不過,這難道不是他生來就被定位的角色嗎?既然如此,他又是為了什麼而如此坐立難安呢?

他煩躁地在被窩裡翻來覆去,思緒不知不覺地又飄回了那一天。



「哥,你睡了嗎?」

幾乎是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,他反射性地閉緊了雙眼,不想讓泰亨知道自己還醒著。

「看來哥已經睡了呀。」
他聽見金泰亨嘆了口氣,又聽到了開抽屜的聲音

「哥,雖然你已經睡下了,今天很抱歉……」

這小子為什麼要為自己沒做錯的事情道歉呢?

「……最後沒能幫哥慶祝到生日,還受了傷,抱歉。」

「但是、哥,這個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,我放在床邊了,希望哥明天起來能看到。」

等待金泰亨也熄燈躺床後,閔玧其翻過身,打開了床頭燈。

躺在床頭桌上的,是一幅畫。

畫面的背景是飄著白雲的藍天,藍天之下,是兩個孩子躺臥在翠綠草皮上,並肩眺望著天空的雲朵。

他認出了畫中的那兩個人,其中一個人是金泰亨,而另一個人,則是他自己。

在畫的最下方寫著:「給我最喜歡的玧其哥,生日快樂。」



他再也受不了了。

「泰亨哪。」
「哥,怎麼了?哪裡痛嗎?」
回應他的嗓音,依舊沉穩而叫人安心──不過在此時此刻卻令他覺得更加心煩。
「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?」
「因為我喜歡哥。」金泰亨的言語堅定而直白,不帶一絲猶豫。
「我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?」
「哥很善良……」
「我很善良?我哪裡善良?你是不是搞……」
「對,哥很善良啊,自己都病了,還關心著我有沒有受傷,還有……」

「……還有,我之所以能夠持續堅持畫畫至今,都是多虧了哥。哥總是在我意志消沉的時候,成為了我的……」

「不!我不善良!我只是……」閔玧其握緊拳頭,渾身顫抖著。

他再也忍受不了金泰亨那不慍不火對待自己的態度,他再也藏不住自己了。

那麼,就把一切攤在陽光底下吧。
他的醜陋與邪惡,全都。

「……我只是,見不得你過得比我幸福,我只是想看你被爸媽責罵,我才不在乎你的什麼狗屁夢想,我……」

閔玧其感到呼吸不太順暢,他感覺就像是赤身裸體站在陽光底下,而金泰亨的真摯的眼神,就像是正午的太陽光一般,灼痛他的每一寸肌膚。

「我知道啊。」

「什麼?」閔玧其瞪大了雙眼。

「我說,我知道,我早就知道了。」

「既然、你早就知道了、那你為什麼……」

為什麼還願意稱我為哥、崇拜我至此、還……
還願意笑臉迎擁這樣的我?

「當然,我並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……但意識到了以後,我只是想,哥一直以來都那麼辛苦地活著,如果討厭我,能讓哥心裡好過一些,那就讓哥討厭我吧,我沒關係。」

「你是笨蛋嗎?還是被虐狂?」
「我不是,只是……」
「只是什麼?」
「……只是哥你確實鼓舞了我。」
「哈?」
「那個時候,不管哥是出於什麼而說的,但那些話終究給了我很大的鼓舞──如果不是那個時候哥對我說了那些話,我早就放棄夢想了。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所以說,哥不要自責啊,反正無論如何,哥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啊!」

金泰亨邊說,邊將他輕輕地摟進了懷裡──此時此刻的閔玧其,早已再也克制不住自己,在金泰亨懷裡泣不成聲。

他是那麼討厭金泰亨。
可是偏偏,金泰亨是這個家裡面,唯一關心他、愛他的人了。

「金泰亨,對……」
「不要說對不起,哥沒有什麼好抱歉的,家人之間互相傷害,天經地義。」
「嗯哪,那、泰亨哪,謝謝你。」
「不客氣。」



原罪刻在他的基因裡,注定了他此生無法被愛。

然而,也並非如此。

興許他是注定了無法走進屬於那三人的美好畫面中,但那又何妨?金泰亨早就走出來,並帶著他走進了另一幅畫。

──在那幅畫中,有藍天,白雲,綠地。

以及,他們。

Fin.



感謝您的觀看!以下是一點後記:
1. 最後金泰亨的那句:「我知道啊。」是當初跟喬哥聊到這個靈感時,喬哥的發想,所以我就經他授權寫進來了,在此要再一次感恩讚嘆喬哥真是個天才!
2. 其實寫的時候就一直在想,我這樣是不是太把金泰亨神化了?不過事後想想,我心目中的飛咻裡的金泰亨,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孩子,因為在被愛的情況下算是姑且有好好長大了,因此也有更多的能量去擁抱缺少了些什麼的閔玧其。
3. 因為最近比較忙,這篇從發想到寫完總共拖了一個多月,總之、寫到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了,但是我一直想說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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